婚礼后,他和她商量去敦煌度蜜月。
一路上两个人恩爱交织,狂喜窃笑皆成涟漪,夜宿边关望月,晓闻羌笛报声,恨不得一生一世如此相守。胡天八月,风沙遍天,高大的他总是为瘦小的她举一把伞,怕她白皙的皮肤被强烈的紫外线晒伤。
跟着旅游团去楼兰遗址。夕阳刺眼如血,风干的石窟百孔千疮,历尽了沧桑,她不时被路边胡杨树上盘旋的秃鹫吓得惊叫。导游笑着告诉大家:“别害怕,那些飞禽只吃死尸。”
夜里,汽车突然爆胎,众人只好弃车而行。她的脚伤了,他陪着她一步步慢行,渐渐地掉了队,只剩他俩。他背起她,向着远方的灯火蹒跚走去。大漠的天气喜怒无常,转眼间刮起沙尘暴,他把她藏在背风处,用脊梁替她挡风沙。沙暴过后,他又背着她赶路。
她心疼他,要他歇歇。他笑了笑说不要紧,然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前行。他不敢停下来,因为他知道,刚才的沙尘暴,卷走了他们装水和食物的背囊。他没有告诉她。
天亮了,远处的灯火逐渐消失。他还是没有找到路,热辣辣的阳光灼得双眼酸痛。她发现背囊丢了,顿时惊慌起来,问他怎么办。他笑笑,摸着她的长发说,不要紧,有我呢。夜幕再次降临,他们筋疲力尽,却又望见远处的灯火。她走不动,他又将她背起,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。
第三天,他也没有了力气。她的眼神开始绝望,趴在他怀里哭。他好言相慰,抬头时无意看到飞逝的流星划过夜空,心中有了答案。他计划好了一切,陪她说话,不再急着赶路。他知道,远方的灯火,只是天边的星光。他和她,早已经走进绝境,无路可退。
白天,她渴得快要昏倒,肌肤上泛起一层层脱落的皮,泛着淡淡的红。他看着心疼,说我们不走了,很快会有人来的。伞早已经不见,他用双手撑地,将她放在自己的影子中,任凭阳光炙烤着后背。他一直这样坚持着,看到她憔悴的面容,干裂的嘴唇,落下泪来。一滴一滴,都溅在她的唇间。而她,却已经不省人事。
他们失踪的第六天中午,营救小组望见沙漠深处时不时飞起的几只秃鹫。他们心生疑窦,走近看时,便有几个人失声痛哭。他早已死去,却还保持着那种俯卧的姿势,双手还深深插入沙里,后背被秃鹫啄得血肉模糊。而她,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影子里,宛若熟睡。
两个月后,她恢复了健康。她在他的坟旁搭了间木屋,在他的墓旁种满了植物:梧桐树、常青藤、爬山虎、白玫瑰……一片稠绿如绘,浓郁的树荫遮住了墓碑。
她也要他睡在自己播种的影子下,清凉如泪。 |